以一种适中的速度在池子里游泳，以我舒展且收缩有度的姿势，去应对夏夜中难熬的暑气、蓬勃的热浪、倾轧的人群，好像成了我新近炼成的“游泳哲学”。

凡是在世上熬得久了，媳妇熬成了婆，生米熬成了粥，事物的性质或多或少都有变化。这种变化是递进式的，总结性的，所以便有了话语权。大概“专家”这个称呼就是这么来的。

我不太喜欢游泳池只有25米，对于我游长距离来说，来回趟数太多，默数的时候会把自己搅浑。但在家附近的这间泳馆，恰好就在健身房楼上，一卡两用，嫌健身麻烦，游泳方便，常去，就形成习惯。以前喜欢早场，因为便宜，冬天时天蒙蒙亮就骑车去，洗个澡上班，一天精神抖擞。现在的泳池是酒店附属设施，没有早晚场之分，晚上去，人挤人是常事。多是爷孙同游，或亲子游，也有夫妻档。池子小，那几张面孔都是熟的，但因为时间紧，我从不与任何人多做交流，只和教练偶或打个招呼。

原本是想着先减脂，再练肌肉，泳池小，来来回回次数多嫌烦，起初只游五百一千米，但几个月下来，身上脂肪还在，便加大力度，一晚游两千，控制在四十分钟。时间长了恐水质对皮肤不好，所以常一口气游完。蛙泳姿势好掌握，舒展有度，换气容易，但速度有限。我更喜欢自由泳，体能消耗大些，而且对我来说，长年坚持游泳，耐力不成问题。就是池子小人多，自由泳头顶上又不长眼睛，很尴尬的是一只手划出去就碰到人家屁股或脚。在池子里，虽说和人家吸吐的都是一池水，但肉体上的触碰很让我反感，我尽可能避让，不去碰到他人。现在的人自我感觉良好，动不动就捉人拿赃，要是冤你性骚扰，到时可是百口莫辩。我特别注意不碰两类人：女人和孩子。脂肪再重要，比起莫须有的罪名，就显得无关紧要。

之前接触过一些人和事，发觉这个社会有些人就是颠倒黑白是非，你必须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去争辩，还不一定会赢。社会相信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你没有足够的资历，就别想喊出声。现在幸亏科技比较发达，凡事都讲证据，有监控有录像，总能还你个清白和事实。古代冤假错案频繁，死个人跟死条狗一样，根本无人来关心你疼痛。《红楼梦》中“葫芦僧判葫芦案”，贾雨村判的那个薛蟠打死人的案，明明是抢人家的妾，置对方于死地，却最终因官官相护，赔笔钱就了事。再来看中国学者章莹颖在美国遇害一案，嫌犯拒绝交代藏尸何处，面对终身监禁的刑罚，死不松口。一个无辜之人在世间彻底消失，嫌犯却得以保全性命，在狱中颐养天年——说不定会有嗅到商机的出版社找他写书。你可以说，这两个案例在古代和美帝国主义国家，放到现世不合。那么像《人民的名义》呢，那些贪赃枉法，披着人皮蒙混于世的“苍蝇”“老虎”们呢？那些道貌岸然的有权有势者，那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呢？最近比较热门的电视剧《我们与恶的距离》中有一句台词：不要挑战人性！人性里恶的一面，会因为挑衅而像潜力一样被挖掘出来，甚至井喷。你不要觉得自己很善良，这个社会就会善良对你。

我有一次骑车上班，下着雨，前面两米处突然有个女人骑车倒地，我好心下车去扶，结果被后面追上的她的同伴“抓”个现形。两人看起来衣着朴素，像工厂女工或是清洁阿姨，也不像碰瓷坑人的骗子。但那同伴硬说是我撞倒了这女人，交警到场后，检查我自行车，发现有刮痕，便带我去派出所做笔录口供。警察让她俩去医院做个检查，我的自行车被扣押。一星期后，警察让我去取自行车，说后来通知那女的来做口供，并未到场，大概在医院检查出什么病来。我去停车场取车，那新买的自行车在露天风吹雨淋，不但要我缴存车费，且骑回来的是一辆生了锈的吱嘎作响的破车。后来我便学聪明，有一次在杭州大厦穿马路时，自行车不小心刮到一辆轿车，车主下来查看，发现车身已经拉出一条痕来。他便要我赔钱。我当时灵机一动，称自己是浙工大学生，身上没钱。他怀疑地看我，要学生证。我说现在放暑假，学生证并未带在身。那中年男子只好自认倒霉，上车开走。

前一次，我明明说的是实话，却无人信我，第二次，我违心说了谎，却轻易骗了人。这看起来非常荒谬，对一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而言，他还能相信谁？现在得出的经验是，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但是即便发现存在错，你也要分清场合去对待，有时宁可闭嘴。

我去游泳的时候，只是想锻炼身体，并不想结识新朋友，所以不会和任何人有言语交流。我知道自己的泳姿并不是最标准的，但我拥有速度和耐力，自己觉得没有几个能超过我。这也是长期坚持锻炼，机能赋予我的一种回馈。小时候父亲老是教导我，做任何事都需要动脑子，即便是走路，怎样走可以抄近路，花最少的时间……我在泳池的时候，不碰撞人，同时，人少时，加快速度；人多时，改成蛙泳和匀速。尽量放宽心态，不去憎恶他们，因为你在他们中间，要像身体顺应水波一样，顺应人群。

以前对于那些不守泳池秩序、违反规则的人，我深恶痛绝。特别是暑假，孩子成群结队，在水里横冲直撞，人那么多还戴着大脚蹼踢水，很容易就刮伤别人。但我转念一想，锻炼身体的目的，就是让身心更健康，为此动气，是伤心之事。而且现在的孩子指责不得，池畔家长一双眼睛盯着，随时掏手机拍视频把你发网上，到头来断章取义，让你身败名裂。对此，我要么就少游，要么就少去，尽量不让自己生气，用一种舒适的速度让自己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