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范典
和康华第一次碰面,是在上海的童书展上。一身黑衣,谦逊的神情,略显疲惫的脸。她不说自己是媒体人,与我文章屡次在他们报端刊登有着渊缘,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闲聊中得知她还写儿童故事,而且有一个公众号,里面陆续收录了很多她想讲给女儿听的故事。我无意中点开链接,这一读,一发不可收。
康华作为儿童故事的讲述者不仅有灵气,而且每个故事不落窠臼。我很少读公众号文章,嫌文章不着边际、信息量巨大,与日常琐碎的时间不相匹配。而恰恰在拨冗的空隙里,读一两则这样的童话小故事,像给焦燥的心灵浇上一勺甘露,既获得一点滋养,又不占时间。此次,听闻她的作品结集出版,分别为《一只计划逃跑的蛋》和《四只耳朵的小猪》,迫不及待捧在手上读完,算是重温。
康华的童话,有别于传统套路的童话,她讲述故事的方式很特别,也颇有新意。我小时候最喜欢读《365夜故事》《格林童话》,是因为故事的面广,而且外国童话自带地域风情。对孩子而言,故事就算平淡无奇,里面出现的宫殿、丛林、女巫,也会为我们乏味的童年生活打开一扇窗户。新鲜感,这是康华童话中不可抹去的重要元素。她在后记中讲到,自己从小喜欢听祖母讲述那些怪力乱神又具有温度的故事,由此可见,她讲述故事的根源意识,很大一部分得益于上上一代人的口述。口述当中的随机性和灵感,往往带有口述人自身的理解和方式,而那一辈人对神怪等封建产物的塑造,往往寄托内心的愿望和希冀,一如蒲松龄《聊斋志异》中那些道听途说搜刮来的乡野轶闻经过改良变身有情有义的神鬼传奇。
康华的童话中,其新鲜感正源于一种“混血”,中式的“聊斋”和西式的“传说”。《老男孩和他的旅行箱》,可谓是“一只旅行箱引出的故事”,狸猫和男孩灵体交换,得以相互存活。里面不仅仅有新奇的“变身”,而且让人对亲情有了一种刻骨的认识和体验。为什么选“狸猫”,而不是熊猫、山猫?这很容易让人想起京剧中的《狸猫换太子》,有一种故事新说的感觉,但完全是很现代的,听起来也不像是很传统的故事。像我这种内心复杂的大人,去阅读康华的童话,肯定不会像小朋友那样读得那么单纯,我甚至可以读到一丝“暗黑系”。但我知道这不是康华的初衷。她的故事是讲给女儿听的,很多时候,她在讲述的时候是随机性的,讲不下去怎么办?让女儿帮着她一起想。所以,她故事中的“混血”,又不光是中式和西式的“混”,还有她作为成人和她女儿作为孩子的“混”。一个太过干净的童话,往往就不经读,小孩读的时候开心,读过以后就忘,大人呢,可能刚读了个开头,就猜到结尾。虽然干净可爱,但索然无味,对于孩子的成长未必是有助推作用的。
我相信,有些孩子在读康华的童话时,只看得懂表面的奇趣和神幻,实际上却很难读懂内里的涵意。像《会哭的雨披》,你会看到故事中自成一套的逻辑,甚至雨披为什么挖出两个孔,可以看清外面的世界,雨娃就会受罚。这些细节在她其它故事中都有闪现,如果细细琢磨,可以读出很多意味。看似童话,却有寓言的功效。
因为是写给孩子们看的故事,她克制着语言上的繁琐,看起来,语言质朴而简洁,但她自成一格的逻辑,把故事反转出不少精美的段落,着实让人喜欢。正因为对故事节奏的把控和多年来从事写作、编辑的工作,使她的童话简单中蕴含着意境。
对了,书中插画出自她女儿之手,虽然稚拙,但不掩童趣和雕琢。真算得上母女同心的一册作品集了。
——已载于《新民周刊》